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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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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曦, 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路上,車輪發出的滾動聲伴著窸窸蟲鳴交響,幾顆星子淺掛山色之間。

被中美人青絲如水般散開, 面色緋紅若桃花,雙睫細顫, 眼尾有淺淺的潤意, 呼吸輕緩,似乎方睡熟不久, 藕臂垂在被外泛著瑩光,蔥指下意識微微蜷縮, 指尖淡粉, 眉目間滿是蒼白與脆弱。

沈臨川微微從被間坐起身來,隨手將自己的發挽起, 修長的指輕撫了一下身側人的額, 將她微潤的額發拂開, 見她退熱,才將她的臂撿回被間。

他的眉間有一絲疲憊,微揉了揉眉之後便將車窗打開一條縫隙,目光落在正在往後退去的林木之上,眸中宛若也倒影著未散的夜色。

已經出濟州了。

一縷帶著山間草木清香的涼風緩緩透進, 施玉兒鼻尖發出輕輕的哼聲, 半睜開迷茫的眸子,往沈臨川的腿上貼近了些, 聲音裏滿是嬌糯, “到哪裏了?”

沈臨川將車窗合起, 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面頰, 聲音裏滿是疼惜, “出濟州了,你現在可感覺好些了?”

“好些了。”施玉兒閉了閉眸,手背微蹭了蹭眼瞼,摟住他的腰肢,沒一會兒又呼吸輕緩沈沈睡了過去。

昨夜子時她忽然間發起了高燒,彼時藥鋪俱已關門,又用了許多藥也不見退燒,沈臨川無法,只能將人連著被子抱上車,打算先用藥養著,到岳州之後便請名醫來瞧。

卻不料這熱來得快退的也快,在他驚慌之餘施玉兒便在馬車中靠在他的懷裏昏昏沈沈的慢慢降熱,等到天色微亮時便已經完全好了。

沈臨川輕嘆了口氣,躺回被中將人擁在懷裏,憐惜地親了親她粉嫩的腮,只盼著能快些入京,屆時將她這孱弱的身子養好。

由於昨日夜裏發了許多的汗,她身上的衣裳被扒的只剩下一件肚兜,熱不得也冷不得,將沈臨川累的不輕,但是此時他也沒了睡意,在離了那方小院之後他的惰性便也隨著消失。

鳥鳴清脆,數只膽大的雀兒從馬車頂部掠過偶爾留下幾片飛羽,隨著日頭漸漸升起,馬車漸漸駛入喧囂之地。

施玉兒再醒時渾身酸軟沒有半分力氣,她從伸出皓腕來淺支著軟墊邊緣,胸前間有些悶,不由捂唇幹嘔了兩聲,胃中泛著酸水。

她緩緩舒出一口氣來,只覺得難受異常,就連腦中都好似被狠砸了一拳,一抽一抽的疼著。她伏上沈臨川的胸前,眸中沁出淚光來,貝齒輕咬著粉唇,聲音沒有半分力氣,“我當真只是發熱麽?怎麽這麽難受?”

沈臨川輕拍著她的後背,將她摟在懷中,從案上倒出一杯溫水,見她淺口飲下,才答道:“或許是累著了,等到京中了,我請神醫為你診脈,莫要憂心,無事的。”

施玉兒想聽的不是這個答案,她有些郁悶地輕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擡起一雙霧氣蒙蒙的眸子,嬌聲低問道:“你昨日給我吃的是退熱藥麽,應當沒請大夫來看對不對?”

“對,”聞言,沈臨川又扣住她的脈搏聽了聽,半響,才睜開眸子,搖了搖頭,“無大礙,已經好了。”

“好了?”

施玉兒的眸裏劃過一絲淡淡的失落,她細嫩圓滑的肩露在被外,水粉色的肚兜系帶松松垮垮掛在脖間,長睫輕扇,忽然擡頭看向沈臨川,細聲道:“你說有沒有可能……”

她的唇啟了啟,末了又噤了聲,垂下頭去,靠在沈臨川的寬肩之上不語。

馬車入城,沈臨川低下頭在她的肩上親了一下,撫著她的烏發,溫聲道:“別想太多,先將身子養好,去客棧洗漱一下吧。”

他們本就行的匆忙,此時施玉兒無礙,在路上多停留幾日也是不打緊的。

經他一言,施玉兒耳邊瞬間清明,她聽見早市場中小販的吆喝叫賣聲以及行人的閑談聲不斷傳來,鉆入耳內。

而她……她低下頭望了一眼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霎時間一股熱意直直沖上臉頰,忙從沈臨川的懷中爬下,裹著被子四處尋自己的衣裳。

馬車內部極寬敞,她尋了一周未看見,只能將一雙眸子糯糯地望向沈臨川,聲音裏滿是惶惶,“我的衣裳呢?”

“沒帶,”沈臨川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模樣,將人用被子上上下下裹得嚴嚴實實,然後往懷裏一擁便彎腰往馬車外走去,“我用被子裹著你,旁人看不見的。”

見她掙紮,他的目光沈了沈,左臂將她的腰箍緊了一些讓她不至於如此掉下去,“乖一些,我再遣人去為你買衣裳。”

施玉兒無法,只能蜷在被裏,就連動都不敢動,一直等到被放到客棧的床上,才從被裏鉆出已經憋得通紅的腦袋來。

她美眸狠瞪了沈臨川一眼,然後惱怒般轉過身去不看他,頸間額上全是被嚇出來的細汗。

她方病愈,沈臨川舍不得再逗她,只留下一句“客棧的人馬上送熱水和衣裳來。”便快步走了出去留她在屋內洗漱。

施玉兒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麽,但也不敢打擾他,縱使全程她都是被裹在被中抱上樓來的,卻也能感受到自己經過的地方幾乎沒有一絲人聲,想來定然不止他們二人同行才對。

既然已經知曉了沈臨川的身份,那他的許多行為都合理起來,施玉兒自覺幫不上什麽忙,故而只求不給他添亂就好。

岳州要比濟州更繁華,街道之上來往者皆是綾羅在身,少見粗布衣之人。

瓦舍之內,說書人正講到全書最精彩的部分,聽者皆是全神貫註,已經遞到了唇邊的酒水都沒工夫飲下,一雙眼一對耳全落在桌後的說書人身上。

只見那折扇帶起一股股的風來,醒木重重落下,說書人揮袖之間一段慷慨激昂令人熱血沸騰的故事便漸漸落下帷幕。

醒木驚醒諸位看官,恍然之後便都笑著往桌上扔下一兩個銅板的賞錢,吆喝著說書人再說一場。

最角落的地方裏,施玉兒輕咬了一口蓮蓉酥,微微側身問向身旁人,“虞姬和霸王的故事不是都知道麽,怎麽他們還嚷著多講一場?”

許是她從前不常出門也未進過瓦舍勾欄的緣故,故而覺得這書聽起來也沒什麽大意思,只是說書人的神情動作引人入神罷了,故事的本身還是這麽一個,猜得著頭尾。

沈臨川將她唇邊的糕點漬擦凈,又將她衣領子上的碎渣拂下,聞言答道:“沒什麽新意,不過就是尋個氣氛,應當也是故事老套了,位置都沒坐滿。”

現在還沒到用晚飯的時候,施玉兒午睡方醒沒多久,就纏著沈臨川說要出來看看,她想著在路上多逛逛,慢慢到入京時不至於太過拘束,一問三不知,惹人笑話。

“吃飽了嗎?”

“飽了,”她將帷帳上的紗理了理,然後站起身來,“走吧。”

一路走走停停,再加上顧忌著施玉兒身子的原因,二人一直到十日後才入京。

一只素手將車窗支開,露出一個細小的縫隙來,施玉兒往窗外看了一眼便又連忙將窗子關好,面上紅撲撲的,眸裏滿是期待。

京城的確是不同,光是略略一眼望來,京中之人的氣度與街道的繁華以及兩側的高樓宏偉都是旁的地方所沒有的,行人之氣度亦是軒昂兩分。

施玉兒的雙手不禁握成拳垂在袖間,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落到沈臨川身上,見他正在飲茶,神色淡然,不禁慢慢挪到他的身邊,攀著他的肩問道:“回家了,你不高興麽?”

沈臨川握住她的掌,將茶盞遞到她的唇邊餵她飲下,聞言含笑答道:“高興,你在我更加高興。”

他的掌將施玉兒唇邊的水漬擦去,揉了揉她紅馥馥的唇,不禁俯身往上輕吮了兩下,柔聲問道:“還在緊張麽?”

“緊張,”施玉兒伏到他的胸前,輕嘆了一口氣,方才還閃亮的眸瞬間黯淡下來兩分,填上一絲愁緒,悶聲道:“在路上我便一直擔憂,盡管你一直勸我莫要多想,但是我這心裏還是覺得不安,哪能一時半會兒便好的了。”

“心中不安那我替你揉揉,”沈臨川微闔上眸子靠在軟墊之上,輕嗅懷中人身上的馨香,漫不經心道:“放心吧,我母親會喜歡你的,能尋到一個賢惠溫柔待我好還容貌絕佳的夫人,他們都會替我高興才對。”

“賢惠溫柔待你好,”施玉兒在唇中琢磨了一下這幾個字,忽然覺得他有些誇大,心中微赫,於是任由他的大掌作亂,輕哼了一聲,有些扭捏說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好。”

沈臨川的眼中劃過一絲笑意,在她滑嫩的面頰上親了親,柔聲道:“別害羞了,到地方了,下車吧。”

話落,施玉兒才反應過來,四周不知何時已經靜了下來變得十分安靜,她一怔,忙將他的手打開,有些如坐針氈,不禁抓著他的衣袖問道:“已經到了,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怎麽辦?”

沈臨川還未寬慰她,便聽沈望淵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哥,你快和嫂子下來,我和娘等了你們許久了。”

沈母與沈望淵在府中等了一整日盼著兩人快點到相府,一收到城門處探子的口信便等在了門外。

“下來了麽?”沈母面上滿是藏不住的笑意她見到施玉兒時頓時眼中一亮,忙從沈臨川的手中接過施玉兒的手,將人牽著往府裏帶,渾身上下都透露著滿意和喜歡。

施玉兒有些拘束,她回頭怯怯望了沈臨川一眼,見他點頭,才亦步亦趨跟在沈母身旁聽她說話。

“這就是嫂子嗎,”沈望淵擔憂嚇到她,於是聲音壓得很低,湊在沈臨川耳旁嘀咕道:“長得真好看,看著性子也好,你放心,我和娘早就準備好了嫂子住的院子,伺候的丫環也準備好了,也早就給府裏的人訓過話,你只管放心。”

沈臨川微頷首,笑意還未綻出,步子便微頓了一下,問道:“院子?”

“對啊,”沈望淵有些害羞地撓了撓頭,瞅了他一眼,見他不解,於是解釋道:“娘說你和嫂子到底還沒真正兒的拜堂成親,若是此時就住在一個屋子裏,對嫂子不好,所以娘就把嫂子住的院子安排在她的院子旁邊了,說想和嫂子多親近親近。”

沈臨川:“……”

他暗暗咬牙,沈聲道:“我和玉兒已經是夫妻了,再說,母親住的院子我過去得走半個時辰才到。”

沈望淵也不懂,他有些臉紅地拍了拍兄長的肩,只能寬慰道:“來日方長,若你想嫂子了,便騎馬去,半刻鐘便到了。”

兄弟二人之間的談話施玉兒渾然不知,她此時正被沈母牽著走,她原先還有些不自在,後來慢慢地還能答上兩句話來,不再渾身像是生了冰渣一般動彈不得。

“玉兒,去伯母的院子用晚飯,”沈母笑得眼尾都生了皺紋,上上下下看著施玉兒都覺得滿意,沒有一點兒挑刺的地方,親昵的不得了,“都是我親手做的,看看合不合口味。”

兒媳家世太好反而容易使臨川陷入政黨之爭,家世低些反而更可親,相處時不用顧及太多,沈母對施玉兒不能說是不滿意,只能說是滿意到不能再滿意了。

“我已經托人算過了,四月不適合成親,得等到六月才行,”沈母笑了笑,拉她入座,“等到六月,你和臨川回太原去,伯母風風光光給你們辦婚事。”

施玉兒面頰通紅,悄悄擡眼看了一眼沈臨川,才又將目光放回沈母身上,軟聲答道:“都好。”

“傻孩子,再過不了多久就要改口了,”沈母也不為難她今日便改口,只樂呵呵地給她夾菜,一個勁地讓她多吃些,“等吃完了我帶你去看看你的院子,我親自帶著人收拾的,都是按小姑娘家喜歡的樣式來弄。”

“那沈臨川呢?”話一出,施玉兒便閉上了嘴,不敢再擡眼,將頭都要埋到碗裏面去。

沈臨川輕笑了一聲,見她還是惦記著自己,心裏暖暖的,又看了她一眼,才起身道:“母親,我先去書房將這段日子落下的政事處理了,玉兒就交給您了。”

“嗐,只管放心去。”沈母微微點頭,眼神示意了沈望淵,“你也去給你哥幫忙。”

“誒,好。”

側廳內只剩下沈母與施玉兒二人,沈母等她用完了飯,才又拉著她的手親親熱熱帶她去看住的院子,“好孩子,你就和我挨著住一段時間,等到成親了,再搬去和臨川一道兒住,如何?”

她住的院子物件都很新,一看就是方添置進來沒多久,花廊旁綴著金絲牡丹和銀繡菡萏,各種各樣的花或含苞或綻放,皆是些名貴的品種,許多施玉兒都認不出來,屋內的門半開著,她隱約能瞧見掛在菱形窗上的一對金鈴和桌上的玉杯。

她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回望向沈母時又瞧見了院墻旁開出的一小小池塘,三五綠荷徜徉其中,池塘旁有一羅漢床,旁邊圈著細如蟬衣柔似月光的淡粉薄紗,床內擱著金線織繡的軟枕,就連支著紗的木桿上都有繁覆的刻紋,泛著紫棕色的光澤。

薄紗柔柔要延伸到高高翹起的檐角之上,施玉兒被這些擺設驚到一時間無法言語,此時且還未進屋內,光是在院子裏她覺得太過鋪張,那屋內又該是如何?

“伯母安排的都好,”她知曉雖說沈母打趣如此,但她決不能此時改口,不然只會是讓人覺得輕賤,旁人打趣可以,不過在成親之前,施玉兒必須恪守本分,“玉兒都喜歡。”

沈母點了點頭,帶著她往屋內走,面上始終掛著笑意,“等到將屋內看一遭了,我再帶你去看要伺候你的丫環,我擔憂你見到人多了拘束,便令她們都在自個兒屋子裏待著,待會兒再傳她們過來,都是家生子,伯母親自挑的,你且放心使喚。”

她將屋門推開,頓時一股淡淡的香味便撲面而來,施玉兒擡眼看去,一時間呼吸微滯。

屋子極大,比她在濟州時和沈臨川住的院子都要大,其中擺設更不用說,皆是名貴之物,她方才在外邊看見的金鈴是掛在碧紗櫥上的,再往裏走,便見地面鋪設著波斯紋的羊毛地毯,一直延到床側,熏香爐之上又柔柔的白煙緩緩升起,爐上嵌著紅色寶石,貴妃椅上鋪著綢被。

粗略一眼看去這便是最惹人註目的事物,再往裏往細一些,施玉兒沒再看下去,怕自己收不回目光來,於是對沈母道謝,“您費心了。”

沈母年輕時想要個女兒,可後來產子時傷了身子再不能懷上,故而對待施玉兒是下了些功夫的,只想讓她覺得舒適些,見她此時嬌嬌糯糯道謝,心便又軟了半分,將她拉著坐到桌旁,柔聲道:“你喜歡就好,若不是臨川從來節儉,府內也不宜太過鋪張,我只恨不能將全部的好東西都裝到你的屋子裏才好。”

“等回到太原了,我絕對將你的院子好好再捯飭一下。”

施玉兒想不出若是再奢華那這個屋子該時什麽模樣,她卻更想去沈臨川的院子看看,於是輕啟唇,有些羞澀的說道:“沈臨川他節儉,我若是如此,怕是不好。”

“沒什麽不好的,臨川是吃朝廷的俸祿,他的銀子攢著不花,總有人來替他用,”沈母的眸子笑彎,說道:“這相府的銀子早該有個破口流出來,給你用,正好。”

等到了晚上,府裏的管家還有院裏的丫環們都過來問了一遭安,施玉兒洗漱後便開始躺在床上消化起今日的一些事情來。

她總縱使早便做好了相府一定尊貴的準備,但她卻還是被驚了一遭,這府內光是伺候的奴仆便有數百人之多,更別說這府內的規模和每日的花銷。

她閉了閉眸子,往床內側靠了靠,覺得有些不習慣,習慣性側身往身旁人肩上靠,卻只觸得一滑膩軟枕,旁的便是空蕩與冰涼。

施玉兒坐起身來,青絲滑到胸前,下床往窗邊走去,將窗子支開一半,仰頭便見到一彎白月高高懸在天際,如水般灑下,院內的花廊之上有點點螢火。

她支著下顎,心中思念沈臨川,於是往院門口的方向望去,輕咬了一下唇,想去見他。

沈臨川現在在做什麽,有沒有睡,是否還在忙於政事,有沒有如她一般難眠?

作者有話說:

撒嬌的女人最好命

談戀愛真的好甜好甜啊!

沈臨川:要和老婆分開了(怒)

明天早上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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